31、吻(一)_长公主殿下,别玩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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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1、吻(一)

  瓷瓶光洁,清晰的墨迹在日光下更加显目。

  越朝歌眼神闪了闪,默默把剪子放在桌上,手垂下去,偷偷把手腕上的金钏往上拨了拨。

  越萧垂眼扫过,轻轻笑了一声。

  他一边专注地往越朝歌头上抹药,一边道:“需要帮忙吗?”

  越朝歌一愣,回过味来。

  他这句话的意思是需不需要帮她把金钏取下来,是在嘲她呢!

  她登时气恼起来,抬手拨开他的手臂道:“不需要。且自有碧禾帮本宫抹药,你来瞎凑什么?”

  说罢便转身往回走。

  越萧见状,忙单手支窗翻了进来,扶住桌上摇摇欲坠的栀子花盆,抓起窗台上的药瓶跟上。

  他道:“我来送药。”

  越朝歌坐到榻上,抬臂饮了一口茶水,目光有意无意掠过越萧翻进来的窗台,不见药瓶的踪影,便问:“送药还是送药瓶?”

  越萧道:“药瓶里的药。”

  两个人都是明白人。

  越朝歌闻言,心里其实是慌乱的。向来张扬的人遇上了张扬的入侵,却又如何招架?

  美目顾盼,越朝歌唇角轻挑,望了过来,“小弟弟,你这样的行为,可知后果?”

  她说罢,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。

  蓦然回想起马车上,她不小心碰到了他的……他当时也问,可知后果。

  越朝歌一时又不自在起来,抬盏又抿了一口茶。

  越萧把她的神色尽然纳入眼底。

  闻言,星眸如刃。他挑唇一笑,“什么后果?”

  他的面部骨感本就有致,棱角分明却并不夸张,本就是眼型偏长带有杀伐气场的人,挑起唇角就更显得肃杀。

  这种笑容落在越朝歌眼里,总让她有种即将,为他所攻伐的错觉。

  越朝歌不自在地敲了敲茶盏。

  圆润粉白的指甲有规律地碰上了精瓷,发出叮叮声响,震得里面的茶水漾开一圈圈涟漪。

  她抬起头,没说有什么后果,反而长舒了口气:“既然你给本宫送药来了,那本宫不能白受,就教你怎么笑吧。”

  “好。”越萧身姿笔挺,

  却是一副好整以暇、敬请赐教的神色。

  越朝歌摊开手。

  越萧一挑眉,走过去,默契地把药瓶放进她手心,轻轻旋过,让有图案的一面正对着她。

  越朝歌慌忙利落地收拢手指,把药瓶收了搁在桌上,而后压了压手,“蹲下。”

  越萧笑。

  教人笑还需要人蹲下的吗?

  他提摆,修长的腿后撤一步,轻轻叠起,单膝蹲跪在她跟前。

  这样越朝歌就不用仰视他。

  俯视带来的最大好处是,她觉得越萧的攻击感没有那么重了,反而像只乖乖听话的小动物,依偎在她脚边。也不知是越萧听话所致,还是她单纯喜欢这样的感觉,总之这样的场景让她格外舒适,越朝歌心里受用多了,原先面对越萧的慌张也一扫而空。

  她舒心之余突然发现,越萧似乎没有逼着她要直面内心的意思,和梁信不一样,越萧只是做着他想做的事,偶尔逾越,却从不会干预她,逼她做出回答和选择。

  越萧见她出神,又勾起唇角,道:“你再不说话,我要趴到你腿上了。”

  他的脸和她的双腿只有一掌之距,这个高度,侧过脸便能蹭到她的腿。

  越朝歌抬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,“抬头。”

  越萧乖顺地抬起头。

  越朝歌垂眼捏住他好看的下巴,“笑一个给本宫看看。”

  越萧勾起唇角。

  越朝歌道:“停,不许动。”

  柔嫩的手掌心捧起他的脸,两只大拇指轻轻摁上他的嘴角,提拉,按压,帮他调整一个最合适的笑容。

  越朝歌发现,越萧这张脸,无论露出什么弧度的笑容,基本上都带了些睥睨众生的意味,若在碧禾看的那些话本里,他就是上古神祗,笑容里掺杂了多少睥睨和悲悯,下一刻天地覆灭就有多惨痛和震撼。

  越朝歌感叹道:“你这张脸处处都好,就是笑容不太和谐。罢了……”

  她松开他的脸,拍了拍手,准备取盏喝茶。

  越萧却倏然抬手,一把拉住她的手腕,在她惊愕的目光中掰开纤细的五指,露出柔嫩的掌心。

  而后,他把自己的脸靠了进去,蹭了又蹭

  。

  越朝歌的另一只手,也被他如法炮制地,蹭了许多回。

  半晌,越萧蹭够了,才起身道:“好了,喝茶吧。”

  说着便站起身来。

  蹲得久了,腿有些麻,他在原地站着缓。

  越朝歌抬手,看了看两只手的手心,又看了看他的脸,问:“做什么?”

  越萧神情端肃道:“不许拍手。”

  ……

  不许拍手。

  为什么不许拍?

  越朝歌狐疑地看着越萧,在他无声的坚持里,总算是回想起来,自己方才松开他的脸,准备喝茶的时候,好像是习惯性地拍了拍手的,就像平日里侍弄花草时一样,也是要盥了手才喝。

  她没有嫌弃他的意思,他竟这样郑重其事。就这,也值得他报复性地拉着她的手来回蹭了好几遍?

  越朝歌抬眼瞧他,见他面色严肃得像个老学究,不由“扑哧”一声笑了出来。

  越萧黑着脸,不明白笑点在哪里。

  他冷着脸道:“今日我来还有一事。”

  越朝歌笑得停不下来,问说何事。

  越萧一本正经道:“心无殿和旁骛殿的殿名可以换吗?”

  心无旁骛。

  越朝歌住在心无殿,他住在旁骛殿,这个殿名凑到一起,怎么想怎么不舒服。

  越朝歌笑问:“怎么忽然想起来换殿名了?”

  越萧没有回答,因为根本没有道理可讲。

  他道:“我觉得华年殿和锦瑟殿就不错。”

  锦瑟无端五十弦,一弦一柱思华年。

  越朝歌没堪破他的小心思,道:“又有什么不同,不过是殿名罢了。”

  当初郢陶府落成,她给这两座殿题匾,题的是心无旁骛,便是告诉自己要心无旁骛,只一心想活着,想肆意地活着便够了,背负着那么多人的希冀大笑活着。

  越朝歌维持着唇畔的笑意,“要改也可以——”

  她抬眼看向越萧道:“看你表现。”

  越萧一怔。

  他俯身,避开她额角的红肿,在她鼻尖上轻轻啄了一口,而后交颈凑到她耳边:“这种表现吗?”

  越朝歌感受着他的气息,心如擂鼓。

  她没想到他越发大胆,竟敢在心无殿这

  样放肆。

  越萧直起身,眸子里似是落入了几滴星辰般,黑曜生动。

  他笑着说:“就会糊弄我。”

  唇角恰到好处地勾到越朝歌“教学”的位置,眼睛也浮现出了笑意,窗外阳光灿烂,却不及他这般耀眼。

  越朝歌还没来得及反应,他便步履轻盈地离开了心无殿,背影轻快得像是偷了腥的猫。

  日子顺水流,夏天很快过去,天气渐渐转凉。

  已经入夜,心无殿熄了灯,旁骛殿仍旧灯火莹莹。

  越萧端坐在案前,手里提着工笔,细细描绘画作。

  赵柯儿的店铺已然开张,以高雅为主打格调,售卖园林建筑设计线稿。越萧早先的几副作品给他的店铺带来了行业最高口碑,也确实如同他所说,有江南富商出价十一万金买了他那副楼台设计。与此同时,越萧作为神秘的“大骊宇文恺”,名扬四海,甚至有巨富商贾、名门世家斥巨资,就为了定制他的一幅设计线稿。

  若是以前,越萧在郢陶府不愁吃喝,便已别无所求。可眼下他有了夙愿,他要护那抹张扬鲜活永不凋零,他就需要筹措银钱,以备不时之需。

  念恩身着暗卫统制的黑色长袍,站在越萧案前禀报。

  “宫里今日有了大动作,一是兰汀失踪,越蒿已经疑心到我们头上,今日辰时,突袭了亲军洞府,幸而属下遵照您的命令,早将兰汀转移至楹花坊看押,才未曾出事。他也确如您所料,问起您杀的那些暗卫的下落,我便说我们亲军内部两派血斗,他们输了,所以被杀死了。他似乎知道他选的那些人确实难以融入我们,所以接受了这个说法,并未追问,又问我们最近做什么,我们只说日日斗杀。”

  越萧嗯了一声,纤细的笔在纸上落下一道笔直纤长的线条,把整张纸面一分为二。

  念恩继续道:“二是四个国公联名上疏,参了长公主。”

  越萧问:“以什么名义?”念恩道:“还是孟连营一家的事。长公主虽避讳此事,可四个国公参本说长公主草菅人命,故意伤人,说大好儿郎废了手难

  以娶妻,长公主若有心遵大骊律法,便让他尚主,否则便是恃宠行凶。还说若是孟连营之子尚主,此后宅院之内,长公主想如何打那厮便如何打,如此也不算委屈了长公主。”

  越萧手里的笔应声而断,凛然的气场铺荡开来,室内温度陡然降低。

  他抬眼,眸里仿佛淬了寒冰。

  “她便是恃宠行凶又如何?越蒿怎么说?”

  念恩手指一颤,全身鸡皮疙瘩顿起。他低头回道:“越蒿怒极,掀了御案,叫四位国公跪在宣华殿外,至今未叫起。”

  越萧走到窗前,迎着飒爽秋风,“还有何事?”

  念恩跟了过来,道:“今日早朝,川蜀总督奏报,川蜀一带有民聚众起义,打着先帝嫡子的旗号,攻占了涪渝、关南两座要塞城池。”

  窗外秋叶簌簌而落,秋风愈发急了。

  越萧看着窗外回廊里灯火曲折,问道:“越蒿怎么说?”

  念恩道:“他命幽州大军南下增援。”

  越萧赫然转过身来。

  “你说什么?”

  念恩又重复了一遍:“他命幽州大军南下增援。”

  越萧眸里渐渐风云聚变,他皱起眉头。

  幽州大军一旦南下,大骊北门洞开,几乎等于敞怀迎胡虏铁骑入戮中原,越蒿对军政一知半解,内阁和兵部竟然也放任他如此胡为!

  越萧撑在窗沿上,碎发随风而动,他闭上了双眼。

  半晌,他道:“从亲军里拨出十人,混入仍在幽州驻守的余部。取磬凿洞,每夜悬在靠胡虏营地最近的演武场,幽州风大,暂能作出重军操练的假象。出调的幽州军大约半月返程,你们第二十日便可启程回京。”

  “还有吗?”越萧侧头问。

  念恩道:“还有两桩。岳贵妃又递来了杀信,下重金刺杀长公主,被越蒿发觉,折磨了好几日,已经大不好了,眼看着就是这几日。还有就是,吏部今日在朝上提及是否给老弱病残的隐退官员发放俸例的事,提到了岳家守陵人霍起升霍大人,越蒿明面上下令加倍关怀,实际上属下去看了,霍大人米缸里粒米不剩,还遭了御林军一顿打

  。”

  霍起升是先帝老臣,如今双腿已废,说是守陵,还不如说是陵守他。平日里生活都靠孟连营接济一二,如今孟家竖子犯事,全家被软禁起来,霍起升就绝了米粮,以越蒿的度量,打一顿还算是轻的。

  越萧垂下眼,道:“好,我知道了。你继续盯着。”

  念恩拱手告退。

  越萧迎着飒爽秋风,听着北雁嘶鸣寻找同伴,仰望当空皓月。

  越蒿多年追逐声名,沉心于勾心斗角,铲除异己,国事荒芜,多是治表不及里的沉疴烂账。此番川蜀起义,多半是徭役过重激起民反,然而越蒿定然看不见这些,很快就会疑心到他头上来,毕竟那些奴隶举着的是先帝嫡子的旗号。他需得赶在越蒿疑心之前出京笼络父亲旧部……

  此外,越蒿对越朝歌的回护,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得多。他先时以为越蒿故作表面,可从这几回看下来,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,越蒿似乎对越朝歌……

  乌云遮蔽皓月。

  北雁歇声结队南飞。

  天下将乱了。

  越萧摩挲着指腹,看向心无殿的方向,那里是浩荡秋风里最静谧的地方。他敛下眸,穿上一身劲衣,系上黑色长袍,跃窗而出,几个起落消失在屋宇之间。

  后半夜,越朝歌梦至半酣。

  自从越萧入住旁骛殿后,好几番有杀手再来,都被越萧拦在前院,她连刺客的影子都没看到,便听说侍卫抬着白布尸首出了府。天底下最顶流的杀手就在她郢陶府,自此她夜夜安眠,虽枕下的匕首从未撤去,却也派不上什么大用场了,有时还会硌脑袋。

  碧禾守夜,在她榻下七步远铺了软褥,也睡得香甜。

  一抹黑影带着寒露,从窗外翻身而入,黑色的袍角划过月光,地上投出修长悍利的身影。

  越萧轻轻走到榻边,他撩开纱帐,借着月光看那张倾城绝艳的脸。

  越朝歌睡觉的时候,像收了爪子的高贵优雅的猫。她怕热,即便天气转凉了,身上还是只有一层薄薄的锦被。锦被半落,只剩一角搭在她绝美的线条上。

  越萧抬手,指腹轻轻擦过

  她脂玉一般的脸。

  他俯身,极其克制地在光洁的前额落下一个轻轻的吻。而后提起她身上的锦被,把她盖了个周全。

  他做在床畔,把玩着越朝歌纤巧白皙的手指。

  他方才去见了霍起升。

  霍起升见他来,也并不是很意外。反让越萧把他架上轮椅,推他到月光可盛满酒杯的露台上吹风。

  霍起升是越萧父亲的兵部尚书,当初手握天下兵马布防。粮草辎重,兵将习性,他都了然于胸。因触怒越蒿,被贬谪至此守政敌的陵墓。

  大骊不重武将,尤其越蒿上位以来,直言不讳的武将常触怒天颜,相互攻讦窝里斗计的文臣反而颇得圣心。天子如此偏好,天下人有目共睹,故而多重文轻武,三品武将的地位甚至不如一个七品言官。久而久之,少有年轻人从武,得用的武将更是屈指可数,许多兵权都还落在先帝随将的手里。

  而今大厦将倾,以越萧的身份和气度,如若亲自临门,可以笼络的武将不在少数。问题在于,越萧若是出京,是否要带上越朝歌同行?

  霍起升当时见他面有难色,便问了一句有何顾虑。

  越萧如实以告。

  霍起升闻言,立刻否决,说妇孺俱是拖累,不如越萧一人快马轻骑更易成事。假使郢陶长公主当真随行,以她纵情享乐的脾性,怕是随行队伍浩浩汤汤,目标甚巨,不宜行事。

  越萧听言,不置可否。

  半晌,他道:“她不是拖累,如果是,也是我拖累她。”

  这般回护,霍起升便明白自己白说了,转动轮椅的轮子,吱呀呀进了小屋。

  越萧在岳家祖陵站了很久,又到岳若柳陵前上了烛香,便回了郢陶府。

  对于越朝歌要不要一起去这个问题,他想不出答案。

  如果一起出京,她金尊玉贵娇养的人就要受一路颠簸,旅途劳累,辛劳自不必说,若是找不到投宿的地方,还要同他住在荒郊野林。若是不一起出京,越蒿已经多次逼压于她,而今愈发魔怔,甚至似乎对她起了心思,她在京中势单力孤,即便他留亲军守府,万一事发,他将遥不可及

  ,束手无策。

  关于利弊,越萧分析得很清楚。

  他也明白,越朝歌对抗越蒿这么多年,必然有其自保的能力,可,他不能负担失去她的风险,哪怕只有一丝丝,他也不想承担。

  或者分别,或者她要受累。

  每一种可能,他都心疼极了。

  他忽然很想见她。

  想抱抱她。

  想听听她怎么说,想问问她自己的意见。

  只是已经夜深,她睡着了。

  越萧看着越朝歌熟睡的脸,指腹又从她脸上抚过。

  刚要起身,冰凉的手上传来一阵温软。他垂头一看,越朝歌从锦被里伸出一只皓洁如玉的手臂,拉住了他。

  鼻息闻见清冽的冷松香,翘卷的睫毛挣扎了半晌,越朝歌终于微微抬起眼皮,她揉了揉眼睛,哑声问道:“小弟弟?”

  越萧见她醒来,愣了一下。

  “把你吵醒了。”

  “不醒等着你偷偷轻|薄本宫吗?”越朝歌懒洋洋哼笑了一声,倒没有斥责的意思。她抬起双臂,抻直了身子伸了个懒腰。

  缱绻绮丽而不自知。

  越萧眸底暗涌奔流,整夜整夜的纠结似乎找到了归宿。

  修身倾覆。

  他按住她本就举起的双手,“那我光明正大轻|薄。”

  说罢,柔软冰凉的唇印上了她的莹润。

  越朝歌蓦然睁大了双眼,一下子醒过神来,往榻里缩去。

  “唔唔……碧、碧禾唔,还……还在唔……”

  未尽的语声淹没在他的野性侵略里。

  越萧大掌捞住她的后脑,制止了她的退缩。

  作者有话要说:感谢小天使“修改昵称”投雷x1;感谢小天使“oskwkkwqkkll”投雷x1,我会继续努力的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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