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0、火引(一)_长公主殿下,别玩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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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0、火引(一)

  招摇河畔声影摇晃,突然见了刀光。

  穆西岚的速度太快了,以致于越朝歌还没反应过来,就被越萧拦腰抱着退开,落到画舫最顶层。

  船坞里的琵琶声越来越急。

  秋风渐凉,月上中天。

  越朝歌惊魂稍定,居高临下地看向下面鲜衣怒刀的少女。

  只见那少女提刀而立,马尾高束,眉眼带了丝痞气,若然如碧禾所说的那般英姿飒爽。眼下她脸上带着轻蔑和嘲讽,唇角扬起的弧度尤为张扬。

  穆西岚想杀的是越朝歌,那双灼灼桃花眼,紧紧盯着的却是越朝歌身旁,长身肃立的越萧。

  越朝歌侧过脸,目光扫过冷硬笔挺的下颌线,看向越萧的眸子。

  那双狭长好看的眸子一日既往,冷沉得看不出情绪。他的眸瞳干净清澈,却总是深不见底。越朝歌就这么看着他,恍然间就像是曜玉坠入深渊,思想不受控制,无限沉坠。

  可此刻,这双眸瞳目不转睛看着的,却是下面红衣鲜亮的穆西岚。

  越朝歌没意识到自己心里产生的些许不悦,重又看向下面舫舷之上。

  一身狼狈的绯儿匍匐在地,好看的梨花白裙裳上附着着水下的荇草。她本就柔弱,眼下刚从水里捞出来,湿水的衣裳更勾勒出姣好腰身。绯儿长得不艳不俗,是清纯可人那一挂的,可饶是如此,越萧的目光仍未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眼。

  越朝歌想,或许越萧不喜欢那样的,相反,越是张扬鲜活,或许越能入他法眼。

  美目微微拧起,看向下面野痞肆意的穆西岚。

  绯儿是个灵通的,一见穆西岚追到舫舷上,满身瘦骨便颤抖起来,犹如惊弓之鸟般,呜咽着,蹬着腿往后面的船舫里缩去。惨白的小脸,我见犹怜。

  只是在场的已经没有人来得及欣赏她的美态。因为穆西岚懒洋洋扛起长刀,显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,只冲上面迎风端立的两个人喊道:“公子,好身手啊!”

  “想伤她,”越萧声音冷沉,眼里淬起浮冰,“谁给你的胆子?”

  如刀傲骨,杀意浩荡。

  穆西岚眼睁睁看着一朵赤红

  血伞倏然盛放。流光溢彩的光影里,那伞以雷霆之势直袭脸面而来。磅礴凛冽的威压兜头罩下,一时间,四面八方遍伏杀机。

  越朝歌身边陡然一空,许久不见的赤血红伞裂空而起,带着不可忽视的杀意直袭红衣少女面门,与方才绝焰长刀直袭她的时候,枭凶之势如出一辙。

  底下的红衣少女仍旧镇定自若,轻笑一声:“公子这伞,与我今日这身倒有几分般配。”

  说话间,绝焰长刀留下刀影,铮然一声扛抵了赤红血伞的攻势。也只一瞬,血伞飞旋往她脖颈裂切而去。

  越萧当真想杀了她!

  津门十万潘军!

  越朝歌瞳孔剧缩,遽然出声,“住手!”

  往前一步,心提了起来。

  好在赤红血伞绝对听话,稍错开些许,锋利的伞沿从穆西岚斜肩处擦割而过。只一刹那,数滴猩红血珠顺着伞的方向喷迸而出,在流光的粼粼水波上凝出偾张色彩。

  时间仿佛凝滞了。

  后肩血意温热来袭,穆西岚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。她下意识抬眼望向声音来源处,顶层船舷上站着的衣摆飞扬的女子。

  龙头锯角,没想到是龙角救了她一命。

  穆西岚惨淡一笑。

  血肉割裂的疼痛顺着后颈爬上颅顶,疼得她头皮发麻。

  穆西岚的身手,不说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,在千军之中来回冲杀,不损一毫的水平还是有的。可对上越萧,她竟然虚虚只挡了一招——

  还是在他听话收手的情况下。

  疼痛细密来袭,血脉抽动,穆西岚手吃不住力气,绝焰垂了下来。越萧落到船舷上,当面对垒。

  穆西岚此刻才意识到,有些人的气场就是这样彻骨霸道,若非经历太多生死,心怀深重执念,绝不会修成这样骇然的凌厉。

  她稳住脚盘,克制自己后退的欲|望。

  越萧执伞而立,伞下,他的目光森冷无比:“没有下次。”

  穆西岚也是个骄傲的人,从小到大,除了她父亲,没人敢对她说这样的话。她背后的十万潘军,是她最大的靠山和底牌。

  她咬着牙,借着绝焰的力量支撑着,扬起一张疼到苍白的脸,笑道:“公子可

  知道,在下是谁吗?”

  她原本想着,越萧知晓她的身份以后,或能从他脸上窥见一丝悔色,听他致歉的声音。毕竟对越萧来说,当前大局,若是没有十万潘军助一臂之力,大事恐怕难成。

  没想到越萧率先知晓了她的身份,脸色一如既往沉似深海:“穆小将军,十四州兵马会,后日见。”

  穆西岚流露出惊愕的神色,抬眼看,那张俊脸上,眸底仍旧慄冽,寒声砭人肌骨。越朝歌站在高处,把一切尽收眼底,包括穆西岚目光中无意走漏的,对越萧的激赏。

  穆西岚个子不矮,可能比越朝歌高出些许,身段虽不如越朝歌绝美有致,线条却也均匀流畅,不失利落。她一身红衣站在玄衣猎猎的越萧身前,诡异地碰撞出契合感。

  越朝歌多看了穆西岚一眼。

  穆西岚红衣寒刀,眼神狷傲,那张脸上笑意狂野,野性的张扬和越朝歌所认识的越萧是那么相像。若非越萧喜怒不形于色,两人只怕越发璧合。

  越萧的脸被盛放的赤伞挡住,越朝歌看不见他此时是什么神色。莫名地,越朝歌心头微微不爽,仿佛有什么绵软的东西堆堆叠叠压落下来,不那么来势汹汹,却足够惹人不快。

  “碧禾,换身衣服,我们回去。”

  越朝歌同船舷上的碧禾说道。

  她的声音原本就是尾音微扬的,此情此景下,她略有不悦,语气也就短促硬戗了些。

  越朝歌顺着画舫的花梯下到一层,刚要同碧禾避入舫中换衣服,船舷上的绯儿眼疾手快,慌忙蹭了过来:“菩萨娘子救我!”

  绯儿眼尖,擅长见风使舵,见穆西岚被越萧制下,越萧又颇听越朝歌的话,一时便认准了越朝歌,打算借着她的力,同穆西岚一斗到底。

  只是绯儿没想到的是,越朝歌又是何许人也,在骊京时,那些朝野群臣都要剃了她的骨煲汤喝的日子里,时不时便有那么几出后宅闹剧闹到她跟前,要她裁断。她若是有一点不公,群臣便有更充足的理由对她口诛笔伐,越蒿帮她压下一次,她便欠越蒿一次人情。

  越蒿的人情不是那么好欠的,代价常常是

  某某臣子阖族的性命。越朝歌欠了一次两次,就不想欠第三次,对后宅琐事也上了些心。

  绯儿虽是世家大妾,可比起骊京诡谲的后宅风云来说,还是太嫩了些。她若是有些眼力见也就罢了,偏偏看不出越朝歌的不痛快,并非是因为穆西岚对她横刀,就这,竟也想借力除患。

  绯儿呜呜咽咽,“菩萨,看我一眼吧,绯儿的命都在您手上了啊!潘家恃兵凌弱,苍天无眼!”

  这样的话术,分明是用她的一条命,来架着越朝歌帮她。

  越朝歌心里不耐极了,脚步倏然一顿,勾唇,“呵,都是千年的狐狸,同我装什么聊斋。”

  碧禾见状,知道她要发作起来。

  果不其然,越朝歌转过身,加深唇角的笑意,面带嘲讽:“人人都有难处,原本该杀的是那个没担当、明面上骄纵着你却事事靠你出头的男人。可你既然自己找上门来,那本菩萨就告诉你,救你的是我贴身的丫头,你一上来是拜谁的山门,喊谁菩萨?自打我这小丫头救起你来,你一句谢话未说,就来扯我衣裙。我现在就告诉你,我不是什么菩萨,我是个杀神。”

  她说罢,抬眼,看向外头走过来的越萧道:“你站在那里,不许动。”

  见越萧听话地停下脚步,越朝歌再度垂眼,道:“方才的事情,我略听了一二,狐狸有什么了不得,男人要是疼你宠你,该给你猎头雪狼王,有人胆敢欺负你,放狼咬她便是。他只会拉着你跑,你还在这里为他冲锋陷阵,愚蠢。我问你,当真有人想杀你吗?”

  越朝歌心情差起来,要么不说话,要么语如连珠。她语速飞快,却是字字句句犀利无比,戳入绯儿的心脏叫她痛苦难捱。

  “你不知道,你们都不知道!”

  绯儿软下劲来,心里悲苦不能自抑,“你们又怎么会知道我们做妾的苦,你有公子哥护着你,旁人摸你衣裙他就要杀人,可我们,我们不为人冲锋陷阵,就要干枯死在宅子里,任人搓扁揉圆。并不是人人都是生下来就享福的!”

  “谁生下来不曾遭过苦难!”越朝歌提高了

  音量。

  她看了绯儿两眼,不欲与她再说,抬步便走。

  穆西岚在不远的舫舷上,白着唇冷笑道:“哼,燕淮这些年宠妾灭妻,你就没为自己钻营过?手上田产铺子地契也该攒了不少吧,若是决心离了燕淮,谁能把你搓贬揉圆。”

  绯儿泪流不止,哭声渐响。

  越萧面无表情,看着消失在舫帘里的身影,侧过头同舷上的侍女道:“再哭就把她扔回河里。”

  哭哭啼啼的,似是惹她不开心了。

  越萧刚要抬步跟进舫帘,穆西岚轻轻笑了一声。

  “越萧,你可真有意思。”她转头看向岸边飘扬的酒旗,“赏脸喝一杯吗?”

  越萧脚步不停,没有回答。

  穆西岚站在舷上,懒懒大喊:“越萧,潘军的事,你也不感兴趣吗?明月酒楼!本将军等你!记得一个人来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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